苦月亮

前前后后山

乳牙

*双性转

*摸鱼,太流水账大家看个笑话吧(。

 

李承泽十一岁,刚配上牙套一月有余。换牙期时她在学校吃午饭,门牙掉进一口软糯白米里再也找不回来,只剩下上牙床里一个咸腥的血洞,讲话漏风。午休时她把头伸进桌肚里,课本和作业纸翻出哗啦啦声响,生活老师烦了,大声点她:“李承泽!你在干什么?”

 

李承泽慢条斯理坐好,说,找我的牙。

 

同桌发出嗤嗤的笑声,把桌子上的算术题收起来,压着声音问:“你的牙呢?”她耸耸肩,道,可能被我吞了。同桌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,趴下身子睡觉去了。

 

于是放学时谢必安就对她讲,新牙长出来的时候,不要去舔。李承泽点点头,看着谢必安和她脑后那条马尾辫——还是矮了一点,谢必安在长大的路上永远比她快上一步,比如已经换完的门牙,和要踮踮脚才能靠着的肩膀。李承泽在每一个夜晚用舌头碰触那个伤口,像每天例行的祷告,有一天终于舔到了新生的恒牙,一个白色的小点,在一片光滑的肉里突兀地探出头来。谢必安告诉她不要舔,但李承泽向来不听话,任别人好言相劝,也非得自己试试再说。可是会上瘾,写作业时舌尖不自觉地停在那个缺口上,终于让它的生长轨迹变了形。

 

李庆说这样不行,李家的姑娘怎么能有龅牙,拽着她就要奔医院。她打开电脑查了这个陌生的名词,被蹦出来的图片吓了一跳,又咧嘴对着镜子照了半天,硬是没看出一点龅牙的样子。李承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去,对着外面喊:“我没有龅牙!”

 

李庆也不急,站在门外说,行,但是你妈要是在,肯定也会希望你去的。

 

李承泽这才把锁拧开,跟着去了。起初她日夜被钢丝折磨着失眠,第一周刷牙时都要疼得掉眼泪,但瞥见旁边李承乾幸灾乐祸似的目光,就生生憋回去,漱了口留下一句:小兔崽子,你马上也要换牙,别让我逮到你的牙不整齐。

 

她戴了牙套,就不敢再咬固体的食物,每碰到一次都是酥酥麻麻的痛。李庆不管这些事,她也懒得讲,在学校吃饭时兴致缺缺,每一口都要斟酌一会,做好心理准备,最后饭盒里的饭大多只能倒掉,她想,怪浪费的。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事,只当她又吃多了零食,除了谢必安。她塞一个封好的饭盒到李承泽手里:“中午去食堂热热。”李承泽才得以和着蒸腾的热气用白粥填饱肚子,也不问粥是谁做的,有时有淡淡的甜味,有时又有点糊了,她猜是谢必安。她喝着粥,就想起来两年前那颗不见了的门牙,它和白米落到一处,像在胃里生了根,此后每次吞咽食物都会想到血淋淋的豁口和冰凉铁丝。李承泽的床头柜里有母亲留下的一个塑料盒,每个小格子里都装着她的一颗乳牙,标签上记着掉下来的日期,那个空落落的格口让她隐约觉得自己生了病,仿佛少了一颗门牙,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。

 

两周之后她终于能吃得下饭菜,谢必安也不再给她带白粥了,但手臂上了石膏。分明是两件不相干的事,李承泽却总要联想出因果关系。她去谢必安家借宿,院子里的孩子就指着她喊,钢牙妹,钢牙妹。李承泽翻了个白眼,但谢必安瞪过去,引来一连串挑衅,于是扭打在一起。那些男孩和她差不多大,小学快毕业的年纪,和谢必安打成一团。路过的大人赶来劝架,又喊男孩们不情不愿道了歉,没分出胜负,谢必安只当自己赢了,但伤了左臂的骨头,被架去医院打了石膏。

 

半夜里李承泽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,借着月光看乳白色的石膏,谢必安在上面画了几个火柴小人,自己也觉得滑稽,被这么一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李承泽盯着她的手臂,很认真地说:“不要为我打架吧,好不值得。”

 

谢必安不知道说什么,她看着李承泽笼在光里的发丝和腿的轮廓,一句话都没有说,像睡死了。但李承泽知道她醒着,她于是趴下来,额头抵住谢必安的胸膛,感受到那里起伏的山峰和绵长的呼吸,手越过她受伤的手臂环住后背,像母亲在拥抱即将离开的孩子。谢必安低下头,下巴抵在李承泽的头顶,最后说,值得。

 

初二的暑假李承泽得以取下牙套,又变回原来的样子,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牙齿。透明的保持器让人口齿不清,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只在晚上睡觉时戴上,于是门牙又有一点前倾的趋势,让她只能时不时用手背抵着上唇,试图把它们压回去一些。作业太多,逼着宿舍里的学生只能熄了灯打手电筒补上没做完的功课。李承泽爱开小差,总是等到凌晨,其他人都睡下了才做完该做的作业,翻身下床去戴保持器,而谢必安总是等着她。她就开着小台灯,撑着沉沉睡意坐在床上,什么也不做,就那样坐着,像在冥想。李承泽伸手关掉卫生间的灯,谢必安的眉在昏黄灯光下更像刀片,直刺着她的眼睛。她用舌头去碰牙齿上透明的塑料外壳,这样日复一日的程序总让她怀疑,是不是只要做出了改变,就得不断地为这样的变化付出代价,像被逼着戴上的牙套,像几年前伤了手臂的谢必安,还像她刚刚下定决心要绞掉的头发。

 







 

 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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